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昕月將梳子推回去,說這梳子她不要了,送給她。任彩霞也沒說啥,將梳子往針線笸籮裏一放,扭頭就往外走。

杜昕月跟在她後頭走出代銷點,一直跟著她走到她家門口。

“你跟著我幹啥?”任彩霞回頭瞥見杜昕月跟著後頭,便沒好氣地問她。

“任大娘,我想跟你拉個話。”

“我跟你沒啥話可說。”任彩霞說著就要關大門。

“關系到你幸福的事,你也不聽?”

“關於我的幸福?”任彩霞差點兒沒笑出來,她是村支書的老婆,不說是全村最幸福的女人也差不多了,還用得著一個小丫頭來跟自己聊什麽幸福?

“不稀罕聽。”她說完便又要帶門。

“如果你覺得自己的幸福太多,願意讓另外一個女人跟你分享,那我就沒什麽話說了。”杜昕月說完這句話,也不管任彩霞的反應,扭頭就走。

“你回來!”任彩霞在後頭喊她,杜昕月心裏一樂,自己以退為進、欲擒故縱這一招果然靈驗。

她慢悠悠地轉過身去,問她:“任大娘,你想聽了?”

“你進家來說,家裏就我一人,他也倆走親戚去了。”任彩霞招呼她說,一邊把杜昕月讓進家門,一邊不忘威脅她,“我可告訴你,你要是胡說八道,我可撕爛了你的嘴!”

杜昕月就知道孫長貴和孫德勝不在家才跟她來的,她聽說任彩霞為了讓孫德勝不再跟她接觸,兩個月前就讓孫長貴把他送到四十裏外的親戚家去了,這次孫長貴是過去探望兒子。

今天的事情辦得出乎尋常的順利,之前她還想著任彩霞可能不信她的話,可能對自家男人護短什麽的,卻沒想到她剛提了一個花字,她便好像全然明白了她要說的是什麽。可見,在這之前,任彩霞對丈夫和花玉芬已經產生了懷疑。

女人遇到這種事情,自然會萬分悲痛,任彩霞也一樣,待她問過杜昕月事情的經過,一改往常的盛氣淩人,當著杜昕月的面兒竟嚎啕大哭起來。

“孫長貴,他真不是人啊他,想當初我嫁給他的時候,他一毛錢都沒有,就一間破屋子還是八面漏風的,我娘家人都反對我跟他在一起,我還不是鐵了心的跟了他?我為了個啥,還不是因為他有知識,又聰明,能幹?要不是當年我那當副鎮長的大舅幫忙,他能當上這個村支書?現在可好,他能耐大了,花花腸子也多了,竟連我這個糟糠妻也嫌棄了,我怎麽這麽命苦哇,嗚嗚嗚……”

任彩霞罵一陣自己男人,又開始罵花玉芬。

“花玉芬那個臭表子,她就是個騷貨,是個破鞋,是個狐貍精!搞破鞋居然搞到我男人頭上了,她不得好死!”

杜昕月看她罵也罵累了哭也哭累了,才問她:“你覺得你男人真的會拋棄你跟花玉芬過嗎?我看可未必呢。”

“這話怎麽講?”任彩霞淚眼朦朧地看著她問。

因為杜昕月主動跑來告訴她自己男人跟別的女人搞在一起的事,而且她還告訴任彩霞,這件事她誰也沒說,只告訴了她。所以任彩霞對杜昕月別提多感激了,先不說別的,如果杜昕月將這件事宣揚出去,她男人可就完蛋了。

於是,任彩霞對杜昕月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,對杜昕月也空前信任起來。

杜昕月說:“這還用說,我長貴大爺畢竟是村支書,怎麽能拋棄糟糠去娶個名聲不好的寡婦呢?除非他這官也當膩歪了。”

任彩霞搖搖頭,說:“誒,他這官可當不膩歪,他官癮大著呢。”

85收錄機

“要是這樣的話,大娘你就不用怕了,我長貴大爺是不會拋棄你們的。”杜昕月堅定地說。

“唉,話是這麽說,可要是他只有人在家裏,心卻在那個花寡婦那兒,我這日子過的也憋屈呀。”任彩霞說著又抹了兩把眼淚,然後又罵起了花玉芬,“都是花玉芬那個女人,她不要臉,勾搭我家長貴,等著吧,我跟她沒完!”

假模假式地勸慰了任彩霞一番,杜昕月起身告辭。

任彩霞讓她等一等,她去廚房的鍋裏拿出兩個熱騰騰的白面大包子,用玉米葉包了塞在杜昕月的手裏,說:“這是大娘自己包的,豬肉白菜餡的,你拿去吃。”

杜昕月接了包子往外走,任彩霞又追上她,一臉歉意地說:“昕月啊,今天要不是你來告訴大娘,大娘還蒙在鼓裏呢。以前都是大娘不好,你大人大量,別跟大娘計較好不好?”

杜昕月就笑了,說:“大娘你這是哪裏的話,我要是跟你計較,還能把這事兒告訴你啊?”

“我知道,我知道,”任彩霞感激涕零,拉著杜昕月的手說,“昕月你對大娘的恩情,大娘記在心裏了,日後你要是有什麽能用到大娘的就盡管說,大娘一定幫你。”

從任彩霞家出來,外面的太陽很好,即便是大冬天,杜昕月也感覺到了融融暖意,就好像要開春了一樣。

她本來就是想鼓動著任彩霞去攪合一下花玉芬,卻沒想到卻讓任彩霞如此對她感恩戴德。

這女人啊,總想著探知男人的秘密,探知了以後呢?她又能怎麽樣?她以為這樣就能拿捏住男人了嗎?

不管怎麽說,接下來,有花玉芬的好戲看了。看來花玉芬在邢建國這頭可以消停一陣子了。

往回走的路上,她遇到荊懷文正跟一個知青一起拉著一爬犁燒柴從山裏回來。

她把荊懷文叫過來,將包子塞到他手裏。

“是包子。”荊懷文眼睛裏放出光芒,他在外面幹了一天活兒,此時正餓得慌。

“吃吧,豬肉白菜餡的。”

荊懷文自己留想一個,又將另一個給了自己的夥伴。

那個夥伴也是餓了,三口兩口便將包子吞進了肚子裏。荊懷文吃的慢一些,但杜昕月看得出,他吃得也很香。

杜昕月看著荊懷文將包子吃完,便轉身要離開,荊懷文卻叫住她,問她能不能跟他去一趟知青點,他有東西要給她。

杜昕月反正也沒什麽事,就說行。然後她幫他們在後面推著柴火,三個人一起將柴拉到了知青點。

卸完柴,荊懷文讓杜昕月在外面等他一會,他甩開長腿向屋子裏跑去。不一會兒,他從屋子裏出來,手裏多了一個很大個的盒子。

“這個給你。”他把盒子送到杜昕月面前。

“這是什麽?”杜昕月不解地望著他。

“這是收錄機,可以錄音,也可以聽歌,它還有收音機的功能,頻道我都給你調好了,你看著說明書就能用,哪裏不明白的就來問我。”荊懷文說,他眼裏透著小興奮。

杜昕月將盒子放在地上,打開,看到裏放著一臺嶄新的熊貓牌臺式收錄機。她的心頓時一熱。

“這是你買的?”她問他。

“是。”

“你花這個錢幹啥?這得多少錢啊?”杜昕月猜測,這個年代收錄機可是奢侈品,一般城裏人家都很難見到。

“我看你喜歡唱歌,所以……”荊懷文看到杜昕月不高興,有些不知所措。

“所以你就給我買收錄機讓我聽歌?”

“是,不是……”荊懷文先是點頭又搖頭,然後支吾著說,他是用她給的錢買的,所以,這不等於是他買給杜昕月的,還等於是她自己買給自己的。

杜昕月幽怨地望著他,說:“荊懷文,你就這麽想跟我撇清啊?”

“我不是那個意思,再說,這本來也是你的錢……”

“反正,我不管,這就是你給我買的,我要去告訴所有人,荊懷文送我了一臺收錄機!”杜昕月故意說。

果然荊懷文緊張起來:“餵,你可以說是你讓我幫我你捎的,但你不能說……”

一聲清脆的口哨聲從一旁傳來,原來是兩個路過的男知青看到他們在一起,在沖他們起哄。看到他們倆看過去,那兩個男知青還擠眉弄眼的。

荊懷文一下子變得很囧,臉都紅了。

“隨你怎麽樣吧,我、我回去了。”荊懷文說完扔下杜昕月便匆匆忙忙地轉身往回走。

望著荊懷文倉促的背影,杜昕月揚起嘴角幸福地笑了。

她跨越兩個世界才尋找到的愛人啊,你可知她一直默默守候著你,哪怕你現在只是懵懂少年,她也願意陪你一起成長成熟。直到你能夠向她敞開心扉。

杜昕月把收錄機拿回家,立刻引來大家的圍觀。

“昕月姐,這是啥東西?”蘭花好奇地盯著收錄機前前後後地瞧著。

“是收錄機。”杜昕月說。

“收錄機是啥?”石頭問。

“我在城裏見過,能聽廣播的,好像還能聽歌,錄聲音。”見識廣些的郭秀秀說,她問杜昕月,“你哪來的這東西?”

“哦,荊懷文前些日子不是回城一趟嗎,我讓他幫我買的。”擔心被小姨刨根問底,杜昕月只好照著荊懷文的話告訴她。

“這東西不少錢吧?”郭秀秀小心撫摸著做工精致的機身感慨。

“別人家不用的,不值幾個錢。”

“哦,那你快點把它打開,讓我們聽聽。”郭秀秀催促她。

蘭花和石頭也早就迫不及待地等著見識新鮮玩意兒,聽郭秀秀一說便也都催著杜昕月快點打開。

杜昕月卻犯了難,她們家又沒有插座,錄音機連不上電源,根本沒法兒打開。

當她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大家是,剛才還一臉期待和興奮的蘭花和石頭,臉上頓時掛上了陰雲。

“我去找隊裏的電工,讓他來幫咱們換個帶插座的燈頭。”郭秀秀說著便要往外走。

“找到了,這款收錄機能是電池和電源兩用的,用大號的幹電池也能行。”杜昕月指著收錄機背後一處安放電池的凹槽興奮地說。

86荊懷文辦學

“咱家裏好像也沒有幹電池呢。”郭秀秀說。

“幹電池……”蘭花尋思了一會兒便跑開了,不一會兒她又跑回來,手裏揮動著一只手電筒,“這裏有幹電池!”

郭秀秀幫蘭花把手電筒裏的幹電池卸出來,杜昕月把它們安進收錄機裏。

她把收錄機的開關按下,處於收音機模式下的收錄機裏,傳來一個女播音員播報新聞的聲音。

她又旋轉了一下廣播的換臺按鈕,裏面依次傳來不同的廣播頻道,還有她們最喜歡的評書聯播。

蘭花和石頭圍著收錄機歡呼雀躍。

郭秀秀高興地指了指屋頂棚角的小喇叭,說:“以後我們聽廣播就用不著那玩意了,直接用收錄機就行,還是收錄機好,想聽啥節目就能調啥節目。”

杜昕月看到收錄機的紙箱裏還有兩盤磁帶,心說還是荊懷文想的周到,連磁帶都給她準備了。

兩盤磁帶,一盤外面貼著目錄,一盤什麽都沒有。

她看了一下寫有目錄的那盤磁帶的封面,目錄上寫著的大都是當下流行的紅歌。畢竟這個時期錄音機都少有,流行歌曲什麽的也無從談起。

所以,杜昕月也不指望在裏面能聽到某個她喜歡或熟悉的歌星的歌。

她把印有紅歌歌曲的那盤磁帶放進收錄機,收錄機裏便傳出了優美的《東方紅》的旋律,郭秀秀和蘭花很快跟著哼唱起來,石頭不會唱只會舉著小手拍巴掌。

這臺收錄機給大家帶來了無窮的歡樂,讓女人孩子們平淡的生活變得趣味盎然。

杜昕月打心眼兒裏感謝荊懷文,在這裏除了他,沒有人能想到給她買這個。

第二天,細心的荊懷文又給她們送來一個插座並幫她們安裝好,有了插座,以後使用收錄機就更方便了,畢竟用幹電池太浪費。

荊懷文來的時候正趕上杜昕月去供銷社賣蛋去了,雖然已經入冬,別的農家的雞鴨鵝早就不下蛋了,但杜昕月和郭秀秀養殖場裏的禽類依然在下蛋。

這是因為有了暖畜舍,讓畜類們的生活環境並沒有因為冬天的到來而改變,所以它們才能像在暖和天一樣照常下蛋。

為此,郭秀秀值誇杜昕月,說如此一來,建畜舍花那麽多錢也值了。

趁著荊懷文忙活著安插座的功夫,郭秀秀便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。

“小荊你喝點水,”郭秀秀將一杯水遞給荊懷文,她看到荊懷文嫻熟地擺弄著電線,便說,“沒看出來小荊你還真能耐,連電工活都會做。”

“這沒什麽的,物理課本上都學過。”荊懷文不在意地說。

“課本上的東西都你還記得啊,上學時你學習成績肯定不錯。”

“還可以。”荊懷文回答。

“唉!”郭秀秀嘆了一口氣,說,“你們這些城裏娃娃,如果不是被下放,現在應該都坐在學校的教室裏學習知識呢吧?”

荊懷文頓住,他楞了一會兒,似乎想到了什麽,眸子陷入一片憂郁之中。

郭秀秀繼續嘮叨:“可惜我們昕月了,她是多聰明的一個孩子啊,要是能繼續上學該多好。”

“她應該繼續上學。”荊懷文突然說。

郭秀秀無奈地笑了,說:“可去哪兒上呢?鎮裏倒是有初中,但我聽在那兒上學的孩子說,他們連個正兒八經的課本都沒有。”

“我準備將村裏的學齡孩子召集起來,免費給他們補習功課。”荊懷文說。

“太好了,村裏正好有兩間廢棄不用的教室,你可以在那裏給上課!”郭秀秀興奮起來,她既為村裏的孩子們高興也為杜昕月高興,杜昕月終於可以繼續學習文化知識了!

然後郭秀秀似乎想到了什麽,她鼓起勇氣問荊懷文:“小荊,我可不可以跟昕月一起去聽你上課?”

她已經不是適齡學童了,她擔心荊懷文不會收她,也擔心被他取笑。

不想荊懷文卻十分爽快地說:“當然可以,想學知識的人都可以去,不論老幼,只要你們相信我。”

郭秀秀說:“我當然相信你了,昕月也一定願意跟你學的。”

“你要讓杜昕月來跟我學習?”荊懷文看上去有些意外。

郭秀秀笑了,說:“當然了,不然我咋會這麽高興?”

“我覺得她的知識比我要豐富,我恐怕教不了她。”

郭秀秀急了問:“小荊,你看你收學生咋還挑人呢?是不是昕月什麽地方得罪你才不願意收她?”

“小姨,你誤會了,不是因為這個,是因為我真的……”

“小荊,姨求你了,你就收下昕月吧,她可看好你了,說你是上大學的材料,將來一定會有作為!”

“她是這麽說的?”

“當然了,不信你去問她。”

荊懷文臉上閃過一絲羞澀。這話其實他早就聽別人說過,可是不知道為什麽,當他得知杜昕月這樣說過的時候,心跳會突然加速。

直到荊懷文離開的時候郭秀秀還在懇求他,希望他收下杜昕月這個學生。

“你去征求她的意見吧,如果她願意來,我歡迎!”荊懷文走到門口時回頭說。

“願意,她肯定願意!”郭秀秀興奮不已。

晚上杜昕月一回來,她便將白天荊懷文來家裏的事告訴她,同時還告訴她,她費了好大的勁兒,終於說通荊懷文答應她做他的學生了。

杜昕月忍住笑,虧小姨想的出,竟要讓她去上學,還是給荊懷文做學生。

不過也怪不得她,誰家的孩子像她這麽大不去讀書呢?除非家裏實在是窮得上不起。

杜昕月算是特殊的,小小年紀便被下放農村,但是這也並不是說她就不應該讀書了,荊懷文不是還整天拿著書本在認真地學嗎?知青裏像荊懷文這樣偷偷啃書本的也有好幾個,他們都希望有朝一日,憑知識給自己多一條路。

如此說來,杜昕月倒覺得自己有些不學無術了。不知道荊懷文是怎麽看自己,他是不是也覺得自己是個不求上進的人呢?要不然,他為啥不願意教自己?

87解決課本問題

不過對於荊懷文要免費給村裏學生補習功課這件事,杜昕月感到很意外,但想到荊懷文一貫的秉性和為人,她又覺得這在意料之中。

在這個時期,能有他這樣的想法實屬難得。

誰說只有她是這個時代特立獨行的人?要說特立獨行,荊懷文更值得稱讚。

畢竟她發家致富只限於自己周圍小範圍裏的人,而他要做的事,卻可以惠及全村人。

經過村委會的一番激烈的討論研究,最終以少數服從多數通過了允許荊懷文免費給學生上文化課的事。

投讚成票的人以大隊長宋金武為首,包括宋金武在內,這些人家裏幾乎都有正在上學或將要上學的孩子,所以,他們支持荊懷文給孩子們上課

投反對票的人以孫長貴為首,一方面,因為他家裏沒有上學的孩子,另一方面,他覺得這種做法不符合當前形勢,怕擔責任。

兩方爭論激烈,互不相讓,最後,還是宋金武站出來,說出了問題由他來承擔,刑建國跟他站在一起,說他也願意承擔由此帶來的後果。

這樣一來,孫長貴便不好再說什麽,他一甩手離開了大隊部,也算是默認了他們的決定。

村裏人聽說城裏來的高材生要給他們的孩子上課,還分文不收,都高興得不得了,他們競相奔走傳告,很快,全村人都知道了這件事。

宋金武還用大喇叭召集了一幫人去將舊校舍收拾了一番,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桌子椅子也被他們修好了,桌椅不夠用,宋金武就讓人從大隊部又搬來一些。

雖然桌椅型號各異,高低不齊,但不管怎麽說,學生有地方坐了。有啥辦法呢,村裏窮,根本拿不出錢來買新的。

宋金武興致勃勃地把荊懷文拉到教室裏,給他炫耀他們的勞動成果。

“小荊,我們把教室給你拾掇好了,明天開始你就給娃娃們上課吧。”他說。

“謝謝你宋叔,這兩間教室解決了我的大問題了。”荊懷文說,又說,“但是明天開始上課恐怕還不行。”

“為啥?”

“因為沒有課本。”

宋金武一拍腦袋說:“哎呦我把這茬給忘了,小荊你還缺啥盡管說,我去弄。”

“還需要一些粉筆和本子。”荊懷文說。

“我這就去張羅。”宋金武說著往外走,可是一走出教室,他就犯難了。

本子和粉筆還好說,代銷點和供銷社應該就能買到,可是這課本要去哪裏弄呢?

沒有課本,要上課還真是個問題。

但他已經在荊懷文那裏大包大攬下來了,也不好再回去說他弄不到,只好硬著頭皮往外走。

他回到隊部,往中心校掛電話,問他們有沒有教材,對方說沒有了,原先庫房裏是剩下一些的,但是今年年初著了一場火,全燒光了。

他問鎮書店能不能有,對方說別指望了,書店的課本都是可釘可卯的進,而且都是往各個學校送,不可能有存貨。

宋金武沒轍了只好去把情況告訴荊懷文了,他背著手往村學校走去,走到學校門口,正看到杜昕月和刑建國推著手推車從另一個方向走過來。

他以為他們是來幫忙收拾教室的便說:“你們倆也別忙活了,小荊這個課恐怕上不成哩。”

“咋又上不成了?”杜昕月問。

“沒有課本唄。”

刑建國看了杜昕月一眼笑了說:“宋隊長,你看這車裏裝的是什麽?”

“是課本!”宋金武湊到近前,眼睛頓時一亮,他看到推車上堆放著的各年級的學生課本。

“建國,你們這些課本是從哪裏來的?”宋金武問。

刑建國指了指杜昕月:“是昕月弄來的,我就是幫忙搬過來。”

宋金武便將詢問的目光投向杜昕月。

“是在鎮上書店取的。”杜昕月說。

“鎮裏書店還有教科書?那我剛才給中心校打電話他們說鎮裏書店也沒有書了。”宋金武抱怨道。

杜昕月知道中心校說的沒錯,鎮裏書店確實沒有教材,她這些書可是托了人才得到的。

她是在從郭秀秀那裏得知荊懷文要給學生上課這件事之後,便想到了教材的問題。

她問過荊懷文知道他的學生教材還沒有著落。

她讓刑建國幫忙估算了一下村裏各年齡段輟學在家的人數,便去給高叔打了電話,問他能不能幫忙弄一些教材來。高叔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他。

這不,還讓順風車給她捎到了村子裏。

這些教科書解決了學生上課的大問題,宋金武樂得嘴都合不上了,他幫他們把課本從車上搬下來,才看到車上還放著一些粉筆和一摞本子,另外還有一些學習用具。

“昕月,你想的可真是太周到了!”望著這麽多學習用具,宋金武感慨不已,杜昕月把他該做的事都做了,而且比他想的還要詳細。

他問:“你買這些總共花了多少錢?你列個單子給我,回頭我把錢算給你。”

杜昕月搖搖頭,說:“不用了,這錢我掏了。”

宋金武說:“那哪行,你掙點錢也不容易,不能讓你花錢。我回頭讓上課的孩子家裏分攤這些錢。”

“宋叔,就當我為大家夥做點事吧。”杜昕月說,“等我回頭再賣一批蛋,就再給咱們教室添些桌椅。”

“唉呀昕月,那可真是太感謝你了!小荊給學生上課,你又給教室添置東西,你們倆個可真是咱村裏的大恩人吶。”宋金武不無感激地說。

荊懷文的補習班終於開課了,來他這裏上學的孩子有二十幾個,但年齡參差不齊,有六、七歲的,也有到十五、六歲的,有剛上學的,也有初中快畢業的。

一開始,荊懷文一個人著實忙不過來,後來他把李東升叫來幫忙,李東升在學校是體育委員,他就教孩子們體育課。

但是即便這樣,荊懷文也有些力不從心。

由於荊懷文一個人要分擔好幾個班級和好幾個科目的教學,只能將所有學生都集中到一間教室裏,分別講授知識。

88跟他一起學

比如,給一年級的學生講課時,要事先給其它年級的學生布置任務,等給一年級的講完,再布置好學習任務,才能給其他的學生講課。

因為二十幾個學生是分屬於五個年級的,各個年級輪換著講,不僅教學內容跨度大,而且還非常耗費時間。

可是有什麽辦法呢,畢竟老師只有他一個。

開學第二天中午,杜昕月帶著午飯來看荊懷文,吃飯時,她聽荊懷文提起教學中的這個難題。

“如果再多幾個老師就好了,這裏的孩子們基礎比較差,我一個人也是心有餘力不足。”荊懷文嘆息說。

“你看我行不?”

“你來上課我歡迎,只怕我教不了你。”

杜昕月知道荊懷文怕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,糾正他說:“我不是來做你學生的,而是要跟你一樣當老師。”

“你……行嗎?”荊懷文半信半疑地望著她。

杜昕月眨眨眼:“你可以先試用我兩天,要是覺得不行就把我開了。”

“可是,你小姨說……”荊懷文面露難色。

荊懷文還記得郭秀秀的囑咐,就是讓杜昕月跟他學知識,然而現在杜昕月卻要跟他一起當老師。

“你是說我小姨想讓我來跟你學習的事吧,沒關系的,我可以一邊教學生,一邊跟你學知識。”杜昕月讀出他的心思,說道。

“……好吧。”荊懷文答應得有些勉強。

此時,荊懷文心裏雖然有擔心,但想到杜昕月下鄉之前畢竟也已經上了初中,教和小學低年級的學生應該沒有問題。

另外像杜昕月所說,可以先讓她上兩天課,要是她不能勝任再拒絕她也不遲。

“那我就從今天開始上吧,”杜昕月說,“下午,你讓低年級兩個班的學生到西邊的教室去,我在那邊給他們上課。”

學校一共兩個教室,是一間房在中間用土墻隔斷而成的,東面的教室是荊懷文現在給孩子們上課的地方,西面的教室暫時處於空閑狀態。

“好,那你記得帶好課本,抽空我給你上課。”荊懷文不忘叮囑她。

“知道了,荊老師。”杜昕月說完便愉快地跑走了。

她心裏是多高興啊,現在,她不僅和荊懷文是同事,同時還是他的學生,這樣一來,她就有更多的機會和他在一起了。

下午上課時,荊懷文趁學生做題的時候,踱到兩個教室相隔的門前,他站在那裏,可以清楚地聽到隔壁教室裏的聲音。

他聽到一開始,教室裏的聲音有些雜亂。因為孩子們對新來的這個小老師似乎不服氣,搗蛋鬼們還是不是給她出難題。

但是杜昕月不慌不忙,只用了一會兒工夫便讓他們都安靜下來。

荊懷文聽了她講的課,發現她上課不僅不生硬死板,還很有趣,孩子們都聽得很認真,回答問題也非常踴躍。

荊懷文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,她是勝任這份工作的,他想。

課間,杜昕月抱著課本來找荊懷文:“荊老師,你現在可以給我上課了嗎?”

“可以啊。”荊懷文搬了把凳子在她對面坐下來,他看到杜昕月拿的是一本初三年級的數學書,心裏便有些疑惑,因為他知道,杜昕月下鄉前上的應該是初一年級。

杜昕月沒發現他的疑惑,她隨便翻開一頁,指著一道題說:“這道題我不太會,你能幫我講一下嗎?”

“這個題是這樣的……”荊懷文講起來,他一邊講題,一邊觀察著杜昕月的反應,他在想她怎麽可能會初三年級的題呢?而且這還是一道極覆雜的幾何題,即便是他給她講了,她能聽懂嗎?

果然,他看到杜昕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。只見她一手托著下巴,胳膊肘拄在桌子上,只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,一看這心思就沒用在課本上。

荊懷文有些生氣,他說:“杜昕月同學,學知識首先要端正學習態度,不能三心二意,也不能好高騖遠,這樣才能獲得真才實學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杜昕月微笑著回答他,目光依然落在他的臉上。

荊懷文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,幹咳兩聲:“咳咳,我覺得初三的知識不太適合你,你還是學習初一的課本吧。”他說著轉身準備去找課本。

“荊老師,這道題我已經聽懂了。”

“你聽懂了?”荊懷文一臉懵,“可是……我還沒有給你講呢。”

“你已經講過了,不信我現在就給你做做看。”杜昕月說著拿出練習本,在上面將那道幾何題的解題過程刷刷幾筆寫了出來。

寫完之後,她遞到荊懷文面前。荊懷文認真地看了起來。

過了一會兒,他擡起頭,不敢相信地盯著杜昕月問:“你不是上初一,你跳級了嗎?”

“額……算是吧。”杜昕月撓撓頭,她也只能這樣回答他了。

聽杜昕月這樣說,荊懷文又迅速地翻看數學書,用筆在上面劃下幾道題遞到她面前:“你再做下這幾道題。”

很快,杜昕月把荊懷文給她布置的題都做了出來,荊懷文看過之後心裏暗自驚奇,那些題可以說都是書上難度偏大的題,即便是學習出類拔萃的初三學生,解起來也有些難度,然而她竟解得如此快,又如此準確,讓他難以置信。

然後,荊懷文又拿出這個年級的語文和英語題來讓杜昕月做,她一樣做得既快又準確。

於是他堅信,她肯定不是初中學段的學生。

“杜昕月,你上過高中嗎?”他問她。

“算是上過吧。”她說。

都上高中了,難怪她這麽厲害,如果不是智力超群,她怎麽會連跳那麽多級?

於是在荊懷文心裏,對杜昕月又有了新的認識。

“如果說高中的功課,就只能咱倆一起來學習了,咱們現在的班級,最高也就是初三。”荊懷文有些歉意地說。

“沒關系,那就我們一起學好了!”杜昕月愉快地說,能跟荊懷文一起學習,是多麽讓她愜意和向往的一件事啊。她心裏當然一百個願意。

89賣豬仔

杜昕月每天下午去學校上兩個小時的課,其餘時間都在家裏幫郭秀秀侍弄畜類。

家裏老母豬帶來的那批小豬已經出欄了,之後老母豬又下了一窩,一共有八只,現在都長得膘肥體壯的。而就在前不久,老母豬又下了一窩豬仔。

這一窩豬仔一共有十只。

先前的豬還沒有出欄,後下的十只豬仔也長得飛快,畜舍很快就會裝不下它們,郭秀秀為此苦惱了好久。

杜昕月讓她不要擔心,因為這件事她早就想好了解決的辦法。

她讓宋金武用村裏的大喇叭播了個廣告,告訴大家夥她家裏賣豬仔,有需要的可以過來購買。

郭秀秀為此很擔心,她們的豬可不是一般的豬,要是被別人發現了其中的奧秘,會不會鬧出事來?

這一點,杜昕月其實也有打算。

她已經事先給每只小豬都做了絕育,這樣,可以避免買豬的人用它們再繁育後代。而關於她們的豬長得比一般豬快的問題,就比較好解釋了,她只需說這是豬的新品種就可以了。

另外,她之所以想把這些豬賣給村裏的人去養,是因為她看到村裏的人都太窮了,她想讓大家夥也能增加些收入。

她還想到很多人家可能拿不出買豬仔的錢,於是承諾大家,可以先把豬仔拿回去養,等出欄後賣了錢再把買豬的錢還給她就行。

一開始,並沒有理會杜昕月,因為農戶家裏一般都還養著豬,沒到年關,豬也還沒出欄,所以也沒有地方養新豬。另外,現在是冬季,多數人家都沒有暖棚,把豬仔養在外面會擔心被凍死。

所以,盡管杜昕月承諾先不收豬仔錢,並且告訴大家她們的豬比普通的豬長得快,兩個月就可以出欄,結果還是很少有人問津。

宋金武夫婦看到這種情形,擔心杜昕月和郭秀秀的豬賣不出去自己又養不了,就商量著把咱家的兩頭豬提前賣掉,來她們這裏抓了兩只豬仔。

在村裏人眼中,宋金武夫婦是精明的人,他們買的豬肯定不會差。

於是,陸續有人到養殖場來問詢。但是大家對她們的豬長得快這一說,卻不肯相信。

這天,又有人來養殖場來看豬,這其中就包括賣給她們母豬的人,他一見那頭母豬就叫起來:“誒,這不是我賣給你們的哪頭母豬嗎?怎麽又下崽子了?”

“都下過一次了,這次已經是第二次下了。”郭秀秀笑著回答。

旁邊便有人交頭接耳,說:“原來這母豬是他家的那頭啊,說起來我家的豬就是這頭母豬下的,也沒見跟別的豬有啥不一樣的?”

“唉,這豬長得再快能有多快,還不是這倆丫頭為了賣豬忽悠人的?要我說,這大冬天的還是別抓豬,抓回去也不好養。”

“就是。”

“那你原來買我的那六頭豬呢?”原豬主人問郭秀秀。

“早就出欄了,第二批豬仔都長大了呢。”郭秀秀往那邊的豬圈裏一指說。

人們的目光一齊順著郭秀秀手指的方向望去,只見那邊豬圈裏正或站或臥著一些大肥豬。從那些豬的個頭看,個個都有一百來斤。

豬的原主人就笑了,說:“你開啥玩笑呢,那幾頭豬一看就養了快半年了。要說我先前賣你那六頭能長這麽大,我都不會信,後下的崽子能長這麽大,你騙誰呢?”

郭秀秀說:“不信你可以去問村裏的獸醫,母豬下崽時難產,是他給接生的。”

“她們家母豬難產的事兒我知道,但我不知道這頭母豬就是你們家那頭。”一個村民對原豬主人說。

“她家賣那六頭豬的時候大家夥兒都知道,那幾頭豬個頂個的膘肥體壯,賣家開拖拉機來了兩三趟才把它們弄走。原來那六頭豬就是從你家抓的啊?”另一個村民問原豬主人。

原豬主人楞在那裏,他努力回憶這自己賣豬時的情形,生怕自己記錯了什麽。

最後,他臉上露出遺憾的神色,拍著大腿叫苦說:“早知道我這頭母豬是個寶貝,我就不賣給你們了,我真是虧大發了!”

郭秀秀就湊近他的耳朵,小聲嘀咕了句什麽。

然後,原豬主人似乎突發覺悟,指著圈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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